書名:左手之約束 [著謎系列3]
作者:林詠琛
售價:HK$55
出版社:青馬文化
出版日期:2007年12月
十二年前,蒙空與初蕾訂下左手之約;今日,蒙空重臨,要與初蕾實踐最初的約定,掀起詭譎波瀾...阿忍重遇初戀情人,兩人訂立盟誓之際,卻遭逢驚變...
節錄自第一章 〔幽綠之瞳〕
初蕾站在古書店的書架之間,左手拿著雞毛掃,拭著書架的灰塵。
陶源如常地把穿著灰色牛仔褲的雙腿,擱在收銀位置的鐵皮桌上,過長的頭髮上壓著黑色鴨舌帽。
不過,他沒有睡覺,只是瞪著這間舊唐樓佈滿小裂痕的天花板發呆。
自從在伊豆發生的事件以後,陶源對待初蕾的態度完全沒有不同,兩個人仍像往常般過著兩父女平常的日子。
初蕾心緒不寧地揮著雞毛掃,昔日閃爍的貓兒眼,沉寂了不少。
她已經洞悉陶源並非她的生父。原本,他就年輕得過份!
她是陶源喜歡的女人-阿橘和他的摯友-蒙空的女兒。
但是,初蕾還有無數謎團尚未解開。
擁有靈視力量的母親阿橘,真的是在交通意外中身亡的嗎?
她直正的父親蒙空,又到哪兒去了?他還在世嗎?
陶源、髮型師阿猛和蒙空曾經是稱兄道弟的摯友,到底發生了甚麼事,令他們各散東西?
陶源為甚麼要認作她的爸爸,而不把阿橘和蒙空的事情告訴她,令她一直蒙在鼓裡?
初蕾瞄瞄陶源腳上甩著的黑色人字拖鞋。
像浪人一般的陶源,為甚麼要收養她?
在伊豆與鳴海一起追尋母親的過去和自己童年喪失的記憶時,她發現了陶源是「夢使者」的秘密。
陶源、髮型師和蒙空,似乎都是某個神秘組織的成員,但陶源在十二年前離開了組織,是為了她嗎?
他為甚麼要把她送去伊豆的「遺忘海」,他到底讓她忘記了甚麼?
已經知道了那麼多,明明可以理直氣壯地質問陶源,但回來以後,自己為甚麼一句話也不敢問?
初蕾抬起頭,習慣性地呼一口氣,額上的瀏海輕輕飄起。
是因為捨不得吧?
兩人一直以父女的關係生活。她一向以這個帥氣的爸爸自傲。她一點也不想兩人一起的日子成為過去。絕對不要!
初蕾輕輕咬著下唇。無論發生甚麼事,自己都要留在陶源身邊。
又想問,又不敢問,就是初蕾這半年來起起伏伏的心情。
初蕾再胡亂地拭了其他幾個書架一下。
反正這間在鬧市一角,像沉在地表下的古書店只是個幌子而已,這裡是召集擁有特殊力量的人們的「超感諮詢室」,來買古董書的人根本寥寥可數。
從一開始,她就應該懷疑陶源是擁有特殊力量的人,才會主持這個奇異的場所呀。自己真是笨過頭了!
初蕾離開書架,經過與陳舊書店格格不入的彩色玻璃大門時,稍稍停下腳步,茫然地凝視著自己在鏡中模糊的身影。
擁有初蕾這個名字的自己,到底是誰?
在伊豆,她發現了自己擁有無比強大的念力。
雖然在這書店經常會遇上各式各樣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人,但初蕾從沒想過自己會是其中一份子。
自己的力量到底從何而來?為何在這之前,一直沒有發現?
初蕾搖搖頭。不,靈魂深處的這股力量,好像並不受她的意識控制。身體裡,有另一個「她」,在操縱著一切。
在伊豆,自己想設計殺死陶源和髮型師,是真的嗎?
每次想到這件事,初蕾便會渾身發抖。
她想起了透過「迴旋舞」儀式與死去的阿橘相見,阿橘帶她窺視過去時,聽見父親蒙空的話:
蒙空摸著阿橘的肚子說:
「跟我一樣,是個心臟在右邊的左撇子。我們的女兒,將會是個很特別的人。這個女孩,將會與我心同一體。」
離開伊豆時,在海上,她的確看到蒙空騎在海豚上朝她揮手的幻影。
蒙空那像擁有催眠魔力的琥珀色眼睛與充滿魅力的笑容,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。
那時候,陶源也好像看到了,或者是感覺到了蒙空就在他們身邊,但他為甚麼若無其事?
對她的事情,陶源心裡到底怎麼想?
難道蒙空已經死了,當時出現的是他的幽靈?如果是那樣的話,蒙空為甚麼會死去?
想到這兒,初蕾莫明地全身一震,像有一股寒氣從她的背樑一直竄爬上來。
初蕾拚命搖頭,不敢再想。
只要回到日常的生活就好,絕對不要胡思亂想。這半年,不是過得很平靜嗎?
甚麼事也沒有。對,甚麼事也不會有。
初蕾感覺到陶源的視線,抬起眼眸,但陶源卻已若無其事地把雙手枕在頭後,懶洋洋地嚷:「喂,你不餓嗎?好像又是可以吃奶油煎餅的時候了!」陶源笑著摸摸肚皮。
個子高高的陶源,無論怎麼吃都還是像可迎風飄飛那麼瘦!真奇怪啊,當女生真慘,多吃一點又會長胖。
初蕾的思緒回到現實,她活潑地跑向陶源,笑問:「客人,今天點甚麼餐?」
「五個奶油煎餅,藍莓醬,快啦,餓扁了!」陶源略顯蒼白的臉上,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,一臉痛苦的表情。
「吃極都不飽,又不變豬,是不是外星人?」
「對呀,我身上流著藍色的血,你要不要看?」陶源突然猛地躍起來,大力抓著初蕾雙肩,雙眼反白地唸著。「要不要看?」
兩人的臉孔貼得很近。初蕾不知為甚麼自己的心怦怦跳。
「嚇死人啦!」初蕾朝陶源咂咂舌,快活地蹦蹦跳著走進書店後面的廚房。
由唐樓公寓改建的書店,後方還保留著原本的廚房和盥洗室。
廚房破落的窗戶和佈滿水銹的天花板有點嚇人,但初蕾已經習慣了。
她從食物櫃裡拿出盒裝煎餅粉,從冰箱裡拿出雞蛋、奶油、瓶裝藍莓醬和麵包。
陶源很偏食,只愛吃奶油煎餅,初蕾吃得有點怕怕了,近來的午餐都吃烤吐司,塗上奶油和果醬就很好吃。
初蕾把袋裝麵包捧在手上,鼓起腮幫。
陶源又買錯了呀!要買切好的嘛!
陶源去超市時,時常都胡亂把東西拋進購物籃裡,唸過他好多次,他都沒放在心上。
初蕾懊惱地把還沒切成薄片的大麵包糰放在塑膠帖板上,拿出小刀,危顫顫地切下去。
「噢!」初蕾皺了皺眉,把被小刀切到的右手食指放進嘴裡吸吮著,雖然傷口很淺,但初蕾有點生氣地把麵包糰丟到一旁。
跟陶源一起吃煎餅算了!
左撇子的初蕾,拿刀很笨拙,像是切麵包這種事情,常常都會切到手指。
說到底,這世界上所有器具都是為用右手的人設計的,刀的握柄也是,初蕾永遠只可以握著刀柄的背面,根本用不到力。
初蕾一臉氣鼓鼓地把煎餅粉倒進大碗裡,打個雞蛋丟進去攪拌著。
由小時候開始,初蕾常常會因為做不到別的小孩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,對自己很生氣。
唸幼稚園時,老師要大家拿著剪刀玩剪紙,左撇子的初蕾無法用右旋的剪刀,完全做不來。同學仔們不明白,全以像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她,覺得她很笨。小初蕾第一次發現自己在眾人中,是孤獨的異類。
上語文課時,所有教科書和筆記簿的設計,都是方便用右手的人,採用右至左的開頁設計,所以初蕾翻書也翻得很慢,總是追不上同學們的節奏。
學寫字時,學校的筆記簿都是橫向由左至右書寫的,對初蕾來說,根本是反方向在寫字,自然寫得比較慢,每寫完一個字,左手更會沾上原子筆的油墨,不但把手弄得髒髒的很難洗得掉,還會把剛寫好的字弄糊,時常被老師責罵,叫她要學用右手寫。
如果可以的話,就不用那麼苦呀!
小學高年級時,初蕾在一次表演會上,看見高年級的姐姐彈鋼琴,看上去好優雅。初蕾好想學,一直央求陶源,陶源說:「要用右手彈的,你行不行?」初蕾不明白,那個漂亮姐姐明明是用雙手在彈,她以為陶源騙她。
最後,陶源還是讓她去上課,但只上了三堂,初蕾便哭著放棄了。彈琴的話,右手是重音,左手是輕音,慣用左手的初蕾,無法把這個平衡倒轉過來。
「你怎麼不聽話?要你右手大力,左手放輕,這麼簡單,你在玩是不是?不是認真想學的不要再來了。」中年女鋼琴教師很氣地罵她。
你根本甚麼都不明白!初蕾委屈地想。她不是故意搗蛋,是做不來呀!如果設計一具左手是重音鍵,右手的輕音鍵的鋼琴給老師彈,她也不會呀!但年紀小小的初蕾,當然不敢辯駁。
初蕾氣呼呼地大力攪拌著蛋漿,有點粗魯地把蛋漿倒進陶壺裡,在瓦斯爐放上平底鍋,點火,放進一小片奶油,待奶油融化後,倒進蛋漿。
想起這些不平又不能鳴的事,真是憤懣填胸啊!
初蕾也記得中學時,上生物課的教室是個像演講廳的梯級形課室,每張木桌子右邊有一塊寫字板可以掀起來讓同學枕著寫筆記。初蕾最怕上生物課,因為她只能把厚厚的教科書枕在大腿上當墊板用。
從小到大,生活上還有很多很多不方便的地方,像是門的把手永遠在右邊,初蕾開門後想走出去時,常常會把膝蓋一把撞上門邊,弄得膝蓋總是瘀青一片。
不止無法好好用廚房各種器具和剪刀,連出外吃飯,也要小心翼翼。
在書店和家裡跟陶源一起吃飯的話,已經習慣是由初蕾坐在左邊。
但如果是和朋友們出外用膳的話,除了杯子和餐具要自己重新擺放外,遇上幾個人坐在一排而初蕾被夾在中間的話,整頓飯,初蕾一定要不斷說「對不起」。
她的左手肘,會不斷碰到用右手在吃飯的人,因為自己是「異類」,總是要由自己賠不是。
真的,要列舉令初蕾忿忿不平的事情,可能用一天也數不完,像是地下鐵的感應卡閘口,瓦斯爐的旋轉鈕,微波爐、烤箱和影印機的操控板,電視、錄影機、音響的
遙控器,電腦的滑鼠...啊,還有,馬克杯上漂亮的圖案,全都印在把手的左邊,初蕾把杯子轉成用左手握杯的方向,永遠看不到圖案,氣死了,只有永遠買純色
沒有圖案的馬克杯,才不會覺得自己那麼悽慘。
左撇子的我們,簡直是一直在被欺負啊!初蕾自言自語地嘟嚷著,把煎好的薄餅放上碟子,再拿起陶壺,在鍋裡注入第二塊薄餅的蛋漿份量。
啊,陶源吃五塊,自己吃兩塊的話,還有六塊要煎喔。
初蕾撳開她放在流理台上的迷你電視機,邊煮邊看。
陶源是個怪人,很討厭電視,說看得多會讓人愈來愈愚蠢,家裡從來沒有電視機。
小時候,同學七嘴八舌地討論電視節目劇情,她只有像呆瓜般站在一旁。
十二歲時,初蕾便儲零用錢買了部迷你電視機,她只有乘陶源不在,或者獨個兒在廚房做菜時才看。
只要陶源看不到這個物體亮著和聽不到他所說「它發出的噪音」,他也由得她。
電視畫面突然切換到特別新聞報告。
穿著杏色套裝,脖上掛著小鑽石吊墜的短髮女主播,以凝重的神色望著鏡頭說:「倫敦希斯路機場發生連環爆炸,載著英國航空公司BAXXX班機,由倫敦飛往本市的一百四十二名乘客的兩部連絡車,由登機閘口前往停機坪途中,先後發生爆炸...」
初蕾剛想把聲量校大一點,耳裡卻傳來幾聲響亮的「喵喵」聲,轉移了她的注意力。
「喵,喵,喵,」是貓咪不停哀叫著的聲音。
初蕾偏偏頭,把耳朵朝向左邊。
廚房左側有一扇門,是這間公寓的後門,平常一直都鎖著。
「喵,喵,喵,」
貓咪叫得那麼悽慘,是餓壞了的野貓,聞到香味來討吃的嗎?
「喵,喵,喵,」
殘舊的米色木門上還傳來刺耳的「呱呱呱」聲,貓咪似乎正用爪子大力抓門。
貓咪真的很餓吧?
初蕾走向門扉,解開鎖扣,輕輕打開門,把頭探出去。
一團白色的東西以閃電的速度鑽了進來。
初蕾吃驚地轉過身,貓咪好整以暇地以漂亮的姿勢,端整地坐著。
初蕾倒吸一口氣,那是一頭有著潔白美麗長毛的波斯貓,體態很優雅,一雙藍綠 色的美麗眼睛,令人看得入迷。
波斯貓微仰起臉,閃動著眼眸注視著她。
一瞬間,初蕾覺得仿似要被那圈像寶石般閃爍著的藍綠色光芒吸吮進去。
初蕾甩甩頭,回過神來,向貓咪伸出手。
「喂,你從哪裡跑來的啦?」
「初蕾,有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噢!」陶源邊嚷著邊趿著拖鞋走進來。
初蕾如夢初醒地背轉身,才發現煎餅已經燒焦了,趕緊關掉瓦斯爐。
「甚麼回事?」陶源踏進廚房,視線從初蕾臉上移往坐在水泥地上的波斯貓身上。
波斯貓神氣地抬起頭,定定迎接著陶源的注視。
陶源漠無表情地瞪著貓,好久好久,久得令初蕾覺得困惑。
陶源該不會懂得貓語,在跟貓作心靈感應吧?
「牠敲我們的門,可能是肚餓吧,看起來又不像流浪貓呀。」初蕾說著走過去抱起波斯貓。
貓咪很乖,靜靜躺在初蕾懷裡,初蕾溫柔地摸著牠的背,貓咪好像很舒服似地瞇起眼睛。
「牠一定是從家裡跑出來迷了路,我們先讓牠留在這兒,幫牠找主人好嗎?」初蕾眉飛色舞地抱緊了貓咪一點。
「不,把牠放走。」陶源搖搖頭,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波斯貓身上。
「為甚麼?牠很乾淨呀,不會臭的啦!」
「把牠放走,現在。」陶源像看著甚麼異物般盯著貓看。
「我不要!」高聲嚷嚷後,連初蕾自己也嚇了一跳。
我幹嘛這麼激動?初蕾怔住了。
剛才呼喊的人,明明是自己的聲音,感覺──卻不是自己!
陶源走過來,從她懷裡一把抱走貓,打開後門,把牠放到門外。
「不要再來!」陶源像那頭貓咪聽得懂人話般跟牠說。
初蕾困惑地從門縫的空隙看著貓咪,一剎那,那雙晶光燦爛的瞳孔,又像散發出特殊的耀眼光芒,吸懾著她。
然而,陶源卻好像一無所覺。
在初蕾剛感到有點暈眩之際,陶源一把關上了門。
貓咪再在門外發出了幾聲「喵喵」聲,便像放棄了似地無聲無息。
「絕對不准再讓牠進來。」陶源以很嚴峻的眼神望著初蕾。
初蕾抬起頭,怯怯地問:「為甚麼?只是頭貓咪呀!」
陶源微彎下身,看進初蕾的眼睛裡,似認真又似開玩笑地說:「記著,貓兒擁有幽冥之瞳,不能隨便碰。」
「橘Hair Salon」的接待員,是位高佻豔麗,打扮時髦的小姐。
她穿著黑色貼身洋裝,婀娜地扭動著腰肢,走向阿猛。
阿猛正用雙手攏著剛為女客人剪好的波浪短髮。
「『髮型師』,電話。」女子把臉貼近阿猛耳畔輕聲說,馥郁的香氛氣息撩動著阿猛。
女郎拋下這一句,又扭動著腰肢走回去。
阿猛的眼神一閃,把叼著沒點的香煙從左邊嘴角調到右邊嘴角。
好久沒聽到「髮型師」這個暗號了!
組織終於來電,有甚麼事情發生了嗎?
「橘Hair Salon」是組織的其中一個中流站,主要功能是搜集和分析頭髮這滿載個人資料及記憶的靈物,從而掌握社會情報。
阿猛朝客人欠欠身,拉拉他有無數件的皺布黑外套,踢著尖尖的蛇皮鞋穿過四面八方全是以橘色裝潢的髮型屋,走向接待處。
最近真是悶得發慌!如果是有趣的事情就好了。
阿猛擠起眼睛一笑,露出深深的皺眉紋,笑起來向下彎的眼睛,常常被人說「看起來很壞心眼」。
阿猛拿起話筒,朝接待處的小姐擠擠眼睛,朝話筒裡說:「『髮型師。』」
「那件事又發生了。」話筒裡低沉的男人聲音說。
原本還嬉皮笑臉地在逗接待小姐的阿猛,不自覺地眉頭一攏,挺直腰杆。
「你是說『那件事?』」阿猛以他獨特的沙啞嗓音問。
「嗯,那件事。」男人沉穩地答。
阿猛腦海裡千迴百轉。
被組織歸納為「那件事」的不可思議事件,阿猛只在檔案中看過,加入組織這麼多年,一次也沒遇上過。
阿猛的聲音因為亢奮而有點走調。「在哪裡發生的?」
「事件在英國開始,你看看電視新聞報導就會明白,但關係人會回來本市。是個女的,名字是蒲之言,有關她背景的詳細資料已經電郵給你。」
「蒲之言。」阿猛喃喃唸著。很美麗的名字。
「你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吧。」
「嗯。清楚。」阿猛點點頭,感到喉乾舌燥。
阿猛放下話筒時,心裡興奮莫名。
他做夢也沒想到,這個事件,爾後會牽連到陶源十二年前埋下的「炸彈」。
那具「炸彈」的時分秒針,終於開始倒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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